御澤:《金盞花》

 



    御幸一也 / 澤村榮純 

    BGM: あいみょん - マリーゴールド  




御幸看著前方某個吵鬧後輩跟著自己歌聲搖搖晃晃的腦袋。

這與他平常在球場上看到的風景不同,在投手丘上的澤村總是正眼面對著他。那雙金黃色的雙瞳直直地望著他,即使隔著18.44公尺的距離,他仍然能清晰地看清對方眼裡閃爍的璀璨。

只有在澤村偶爾轉身回望守備隊友的時候,那身後連同被刺眼陽光一起淹沒的一號背號才會完全顯現在他眼前。這畫面還鮮明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以至於讓他幾乎忘卻屬於他的夏天已經結束了的事實,彷彿自己依然是那個笑著蹲捕在對方眼前比出暗號手勢的那個人。


他記得澤村止不住哭泣的樣子,而他則是輕輕抱住澤村。他們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浸溼,黏膩感緊貼合著炙熱的皮膚,並不是讓人感到特別舒適,但澤村卻反而抓著他的後背衣物,並把頭用力地埋進他的肩窩,把他擁抱得更緊。鑽石場邊的廣播、周圍群眾的歡呼聲、學校樂隊的吹奏曲與身旁隊友的微微啜泣聲,所有的聲音連同汗水與淚水混雜在一起。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話語,是震耳欲聾的靜謐。

他的夏天就在那片黑土上結束了。一點實感也沒有,他心想。



澤村嘴裡哼著他沒聽過的旋律,歌詞唱著關於搖曳的金盞花,與他走在返回青心寮的路上,這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午後。微風吹起澤村的衣襬,看起來就像自己有了意識般的隨著歌聲打著節奏,一點違和感都沒有,反倒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御幸前輩你笑得好噁心!」剛好轉過身的澤村用帶著略微鄙視的臉說。

「你好破壞氣氛啊。」御幸裝出一副遺憾的表情,用著戲謔的口吻說,「還有你的噁心說的這麼真心讓我好受傷。」


澤村露出張牙舞爪的表情瞪著他,張口像是想說些什麼,但那些話語來到嘴邊卻和從鼻腔呼出的空氣一起溜走。


都做好被回嘴的準備了,對方卻一句話都沒說,只是轉身繼續往五號室的方向走。而御幸也只好乖乖閉上嘴,跟著對方的腳步前行。正當他納悶左投手今天竟然意外的安靜時,只見對方突然停下腳步,嚇得他急忙煞車免得撞上澤村的腦袋,笨蛋的腦袋可是經不起任何撞擊的。

「前輩的行李收拾好了嗎?」澤村輕喃。


御幸還處在剛剛的驚嚇中,澤村的問題讓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澤村的語氣平緩,音量不大卻也能清楚地傳進他的耳裡。難不成今天這麼反常的原因是因為這件事?他無法看見對方的表情,這讓他無從判斷。明明是個很好懂的人,但在這個時候他卻有些讀不懂對方的心思。

「差不多了,明天就會搬回家裡住。」御幸據實回答。


三年級的除了老家在外縣市的人外,其餘的人都陸續搬回自己家了。這兩年半的生活,時間說長並不是特別長,但卻足夠充實,從體格上的發展到新習慣的養成,亦或是心境上的成長到情感幼苗的萌發,這些都與熱愛的棒球一起實實在在地填滿了他的所有生活。

真要說有什麼遺憾的地方,大概就是與冠軍擦身而過吧。


「嘛、不過倉持暫時還是會住在宿舍。」御幸用著輕鬆的口吻說,試圖讓氣氛不要那麼怪異,「我也偶爾會回來露個面………」

「御幸前輩難道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澤村沒等他把話說完,突然轉過身,目光隨之對上,用著大嗓門朝他大吼。


他微微地顫了下,被嚇得不輕,一方面是因為對方音量的過大,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自己微微的心虛。這笨蛋什麼時候學會讀心術了?


「什麼?」

「四眼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話要對你最疼愛又最可愛的後輩我澤村榮純說嗎?」


就像剛剛歌詞中唱著的金盞花,那般金黃色直直地盯著他瞧,認真的神情中帶著點期待。


「你幹嘛?」御幸說。


對方沒說話,只是一直看著他。御幸都被看得都有點不知所措了,他在這場目光對望的比賽中敗下陣來,率先撇開了那視線,眼神在澤村的神情與後方走廊中游移。在聽到笑聲後御幸的眼神回到了對方身上。澤村正笑得歡快,眼尾微微瞇起,露出牙齒,大概是覺得他迫窘的樣子很有趣。

好險,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了。


他鬆了一口氣,嘴角也跟著微微上揚。用右手捏住對方的兩頰,力道不大,不過也足以讓澤村的臉頰與嘴唇變形。


「你好煩啊。還有我可是前輩。」御幸語帶嫌棄,臉上表情卻是溫柔地不可思議。


比起沒有拿到冠軍,反而是沒有和你一起拿到冠軍更感到遺憾什麼的,這種事他大概一輩子都說不出口吧。





剛洗好澡的澤村身上穿著便服,雙手插著褲口,背部靠著牆壁,一個人坐在五號室門旁的長凳上。雖然天氣還是有點炎熱,但相比正值夏日時已涼爽許多,身上汗水的黏膩感依舊存在,但不適感消失的速度卻也比那時來得更快了。已經是秋天了啊,他心想。

那個人引退竟然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他記得那場與御幸的最後一場比賽。明明有那麼多機會,明明只差那麼一點就能搆到了,當他看著那一球飛越自己頭頂時,就有預感這一切要結束了,那是支再見的二壘安打。

說到底還是他能力不足,他不甘心,實在太不甘心了。他無法止住流下的淚水,御幸看著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上前抱住了他,彷彿就像是在對他說不要自己一個人扛起所有責任一樣。但他卻哭得更厲害了。而他最後所能做的也只是把對方抱得更緊。

明明更不甘心的是你啊。


澤村嘴裡開始哼起那首喜歡的歌曲,輕輕地把頭也靠上了牆壁,雖然有頭髮在中間隔阻,但微冰涼的觸感還是從腦後慢慢地擴散開。他的腦子裡亂哄哄的,不至於影響平日的練習,但心裡卻像是空了一小塊,御幸一也的身影總是時不時地浮現在眼前。如果被那傢伙知道了一定又要取笑一番。原來你這麼想念我啊。然後再帶上那招牌的戲謔笑容,他光是用想的都可以火大到露出貓眼。


那傢伙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特別會說些有的沒的,真要他說些重要的話時卻絕口不談。澤村又想起那個夏日午後,最想對他說的話竟然是你好煩!一般正常情況下會說這種話嗎!哼懂不懂得讀空氣啊可惡!他有點失望什麼的,是絕對,絕對不會讓那傢伙知道的。


手機的提示音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恭喜秋季大賽優勝。』
——『還有,衣服穿那麼少小心感冒。』
——『雖然我知道笨蛋不會有這個問題,但我姑且還是提醒一下。』



混蛋四眼!


「想關心後輩的話就不要害羞請好好說出來………」


澤村邊打字邊在嘴邊碎念,突然他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有點奇怪,那傢伙怎麼會知道他只穿一件短袖上衣?難不成對方會讀心術?還是有間諜打小報告?


「不是我會讀心術,也沒有間諜。」御幸嘴角上揚,「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澤村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裡,朝著他露出笑容。他嚇得從長凳上站起,指著御幸。對方主動縮短距離,直直地走向他,腳步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這時候不是應該要說點什麼嗎。」御幸說,「例如我想你了之類的?」



還是那個令人討厭的輕浮樣子,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那個空洞的地方,會在他出現時瞬間被填補充滿。他突然有股衝動想緊緊抱住眼前的人。


「聽說你表現得很出色喔,王牌大人。」御幸輕聲地說,笑得溫柔,「恭喜你們拿到優勝。」

「可是,」澤村低下頭說,「可是你不在啊!」

「這是當然的吧。」御幸愣了下,隨後又恢復平常玩笑的語氣說「我可是已經隱退了。」



夏天那時的記憶重新浮現在澤村的腦海裡,他有種預感,他又什麼都不說的話,那什麼都不會改變。想到這裡他心裡開始感到微微地苦澀。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不想要。他低著頭,用力地咬著下唇。他聽見對方輕輕地嘆氣了一聲。

隨後他感受到自己的雙頰被對方用右手捏住,硬是把他的頭抬起,與御幸的雙眼直視,他能從那雙金黃色的眼眸裡看見自己的身影。而下一秒御幸放大的臉瞬間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緊接著是鼻翼的些微疼痛感,和柔軟、帶著溫熱觸感的——御幸的嘴唇。


御幸的眼鏡壓得他微微生疼,對方的唇貼上他的,意識到這點的澤村嚇得整個人僵直。只那麼一下下,對方只停留了那短暫的幾秒鐘便放開了他。這是個有點笨拙的吻。

他看著對方,御幸的耳根微微地泛紅,眼神游移似乎有點不知所措,最後撇開了他的視線。


不行了。他上前抱住御幸,既熟悉卻又陌生的氣味瞬間壟罩住他。他感受到對方的身子輕輕地顫了下,但他沒有要離開這個懷抱的意思,只是把頭靠在了對方的肩膀上。他不確定過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很短暫,彷彿不存在時間的流逝。御幸緩緩地用雙臂包覆住他身子,把他抱得更緊了。


「是你的話沒問題的。」御幸在他耳邊輕聲地說。「再說,我可是很放心的把球隊都交給你了。」


我知道,混蛋前輩。





「想哭的話就留到結業典禮再哭給我看吧。」

「我才不會哭。」才不會在你面前哭,至少也等回到五號室。


「啊,不過淺田已經答應我到時候會把你哭的照片傳給我。」又是那抹熟悉的微笑。

「你!!!你絕對威脅淺田了吧!!!這樣威脅後輩是前隊長應該做的事情嗎!!!」



後來的某天。


剛洗完澡的御幸,看著手機螢幕上的訊息,嘴角揚起好看的微笑。這傢伙,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真是。



——『既然無法一起拿到甲子園冠軍,那就一起拿日本一吧!!!你給我等著!!!』



就像金盞花的花語,離別帶來了短暫的悲傷,但隨後幸福必將會到來。


所以下一次也請把我緊擁入懷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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