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伊/保羅:〈One Last Cigarette〉

 


    🚬 Hugh Legat / Paul von Hartmann 🚬

🚬 休伊·雷加特 / 保羅·馮·哈特曼 🚬

    🚬 BGM: Ellie Goulding - Brightest Blue 🚬




那是他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最後一個宴會。

休伊已經再也喝不下任何酒精了,腸胃翻攪著要把所有多餘液體排出,抗議他的自不量力。他只想快點離開會場,好讓自己的耳根子清靜一下。休伊躺在池旁的草坪上,想著撲鼻而來的青草味說不定會讓自己停止想嘔吐的感覺。

「喔天啊,我可不想把你背回房裡,雷加特。」


休伊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他走來,無奈酒醉後的睡意勝利,他的意識幾乎已經遠離而去,只剩下保羅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



休伊和保羅是辯論社的同學。對於保羅這個人他只知道對方來自德國,時常在他臉上看見笑容,人緣看起來似乎不錯,身邊不時會聚集其他人。他們本沒有什麼交集,直到一次對於課堂上的主題意見分歧,讓兩人直接開始示範起何謂辯論,最後還讓教授不得不出來打斷這精采的現場演繹。休伊並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但遇到保羅不知為何激發了他內心勝負慾的一面。

「保羅·馮·哈特曼。」下課後保羅叫住了休伊,他伸手自我介紹。「或許我們應該好好討論一下剛剛的話題,我對你的觀點也很感興趣。」

「我以為你反對我的論點。」休伊有點意外保羅會找他攀談,畢竟他們上一秒才幾乎吵得不可開交。

「我是反對。但反對不代表我不感興趣。」保羅微笑。「或許我更想說服你,而且這正是辯論的意義不是嗎,直接又有效的溝通。」

「你說得對。休伊·雷加特。」

「或許一起喝一杯?」保羅用另一手撓了撓鼻子,看起來略微緊張。

「當然,我很樂意。」兩人相視而笑,握上的雙手傳遞過來的溫度,是如此的真實。


他們在酒吧點了淡啤酒,高聲談論那些的觀點,即使他們並不總是相同──幾乎可以說經常相反,就像磁鐵中極與極的兩端,但卻又會在其中發現許多共同點,最終因此相互吸引。保羅在他面前點了根菸,又幫他們兩人點了酒好進入下一回合,對方撓了下鼻子問自己是否也抽菸,休伊發現保羅只要緊張就會有這個動作,於是他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菸,熟練得像是某種習慣,兩人吐出煙霧的同時都笑了,大概就是這時候休伊就對眼前這個德國人著迷了吧。

當休伊醒來時感受到右臂上的重量,保羅緊閉著眼躺在他身邊。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休伊的手臂已經有點發麻。

「你喝醉的樣子有趣多了。」保羅睜眼,戲謔似的笑說。周圍沒有任何亮光,但保羅的瞳孔像閃爍著藍綠色的燈火,直勾勾地盯著休伊。

「或許我應該戒酒才對。」休伊的腦袋昏昏沉沉。

「什麼!我們是大學生!」保羅誇張的舉起雙手。「我們要活在當下!」

「這不是喝得爛醉的好理由。不過感謝你提供的觀點。」

「拜託,是你的酒量實在太差了。」

他們兩人又開始辯論起來。休伊和保羅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雙方性格如此迥異,但他們總是卻無話不聊,然後又會為了贏過對方的論點,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把自己所學發揮得淋漓盡致,簡直是學以致用的最佳典範。而莉娜總是會在一旁翻個白眼,笑著兩個男孩有多幼稚,卻又會忍不住加入這場混戰。但不管之前的話題相互交鋒的多厲害,最後都會以三人大笑作為結尾,這早就成為他們在牛津的日常。

莉娜從酒保那偷了兩瓶香檳過來,他們又開始喝起下一輪,輪流抽著休伊身上的最後一根菸。配上煙火吵雜的爆破聲,點亮他們那既破碎卻燦爛的瘋狂與憤怒,那只屬於他們的世代。


「你的室友,戴眼鏡的那個,叫柯林還是威廉的?今晚不回來嗎?」保羅問。兩人先把莉娜送回宿舍後,回到休伊的房裡。保羅覺得自己的房間實在太遠了,便答應了休伊的提議。

「他叫柯林,都四年了,你好歹把別人的名字記住。還有,他今晚睡他女朋友那裡。」休伊開始把枕頭和棉被丟給保羅,保羅很自然地接住往面前飛過來的物體。

「休伊。」保羅環視了房裡,手裡還抱著枕頭,他坐在書桌上,眼神最終停在對方身上。「真不敢相信我們竟然可以當這麼久的朋友。」

「真是感謝你平日忍受我的無趣。」休伊挑眉,停下手邊整理床鋪的工作。心想著保羅突然發什麼瘋。

「我說真的,你太緊繃了!放鬆點。」保羅笑了幾聲,把枕頭丟回給對方。「畢業後我會想你的,伙伴。」

「我也會想你的,但我三個月後會去慕尼黑度假。順帶一提,是你邀請的。這期間夠你厭倦我了。」休伊也跟著笑了幾聲,他看向保羅,發現對方也正看著自己。經過剛剛的胡鬧,保羅的髮絲垂了幾根在臉頰旁,絮亂卻不失熱情,就像保羅本身。休伊讀不懂保羅現在臉上的表情。

保羅先往前一步吻上了休伊,對方只是先愣了一下,隨即便開始回應起對方,嘴裡是淡淡的菸味。休伊率先離開了保羅的嘴唇,喘息著想說點什麼。

保羅示意對方什麼都別說,又主動吻上了休伊。而休伊輕輕地扶住了保羅的腰際。可以感受到對方濕潤的舌頭竄了進來,緊緊地纏住,把休伊的呼吸一併捲走。休伊努力地回吻保羅,就在他快窒息時,對方放慢了速度。他感受到保羅為他留了點主導權,休伊順勢帶著保羅一路吻上了床緣,分開喘息的同時,兩人迫不及待地解開襯衫的釦子,直至光裸,而這次換休伊先吻上了保羅。


這三個月裡他們總會互相分享同一根菸、接吻,然後做愛,最後隔日總在對方的床上醒來。就像尼古丁一樣,只要上癮了就很難戒掉。第二次做愛後保羅躺在休伊的旁邊,開玩笑地問對方是不是又喝醉了。「你明知道我很清醒,不管是上次還是這次。」休伊看著保羅答道。

「懶惰鬼,該起床了。」休伊故意用著德語催促對方,自己卻沒有想動身的念頭。

「你的德文說得比我還好。」保羅用流利的德語反諷。「要一起喝杯咖啡嗎?」傾身吻上了笑著正開懷的休伊。


清晨的陽光把那瞳孔中的湛藍照映得更明亮。





一切太過於混亂。休伊又點燃了菸頭,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根。

休伊現在已經很少抽菸了,但自從到慕尼黑後他不間斷地吸取尼古丁,好似這樣會讓他的焦慮減緩一些。休伊說服自己六年來幾乎不抽菸的理由,是因為他有了孩子,妻子也不太喜歡煙味,而不是因為這會讓他想起那些在牛津的日子,那些與保羅一起度過的日子。

休伊很驚訝聽到保羅提起他,是否可以代表這六年來至少對方沒忘記還有他這個人存在?


皮革聲時而急促時而緩慢地踏在大理石地板上,休伊緊盯著前方保羅的身影,他不安的在後頭跟著保羅的腳步,乎閃乎現的的黑影搞得他快瘋掉,他是個糟糕的間諜,跟蹤的技巧也一樣糟糕。

他總是在不知不覺中被對方牽著走,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心中的那股躁動在時隔許久後,彷彿重獲新生的藤蔓般緊緊地纏上他,讓體內的血液開始竄流。該死的,休伊心想。

休伊下意識地摸了摸無名指的戒指。或許他們根本不應該再見面,不然最後只會像兩人當初交集的起始和結尾一樣,變得一團糟。


——『我都忘了你是怎樣的人。』

——『我猜猜,他覺得你很疏離。她說你不讓他進入你的內心。』

——『我會再見到你嗎?』

——『我絕對不會背棄德國,絕對。』



他們的談話總免不了爭執,那些記憶連同眼前的現實交錯席捲而來,既熟悉又陌生,直堵著休伊的胸口。





保羅開著車,一路上看起來神色緊繃。


——『這是我們僅有的時間。』


本來以為目前在慕尼黑發生的事已經夠糟了,直到休伊看到昔日的好友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為止。那句『他們很粗暴。』含蓄委婉地道盡一切,使休伊幾乎心碎。他主動提議分享一根菸,吐出煙霧的同時,誰都沒主動開口,就像早已滲入骨髓中,他們直視著彼此。

兩人之間的靜謐持續了好一陣子,保羅總是他們之間率先打破沉默的那一個。他問起休伊的妻子與孩子,緊繃的面容稍微放鬆了下來。


「希望亞瑟長大後不會像他爸爸一樣,又呆板又疏離,太英國了。」

「你每次都這樣說,身為英國人到底有什麼不對。」


休伊這次依然還是乖乖地聽完保羅的感受論教誨,就像六年前的每一次一樣。而莉娜總會在他身旁跟著一起聽課,他們是保羅僅有的兩位學生。這或許是現在可以讓他從糟糕的情緒中稍微得到一點安慰的時刻了。


他還是可以看到莉娜水藍色禮服的身影彷彿還在舞蹈一般,晃過了牛津的草地,穿越了舞會人群,閃過休伊和保羅的眼前,化成煙縷。休伊最終熄滅了菸蒂。


回程路上他們又開始爭執起來。

休伊感到疲倦,但這次他再也承受不了。他知道那是最後的道別。他忽然對一切感到憤怒。憤怒這個時代,憤怒莉娜的遭遇,憤怒保羅的魯莽,憤怒自己的無能為力。休伊幾乎差點要控制不住的想吻眼前的人,眼眶的淚水也快要抑制不住,他只能閉眼咬牙,但臉上的表情出賣了他,最後卻也只能把所有的一切化作一句『我會想你的。』



『我很抱歉?我也會想你?我曾經愛過你?我愛你?』



而保羅在說再見前的那句話,那句未能說出口的話,休伊想他大概是不會聽到了。


這世代既破碎又狂躁,快要傾倒的恐怖平衡已要被撕毀。他們只能回應,回應這時代帶給他們的。只是兩人都不知道的是,他們在對方離開時都哭了。



破曉曙光帶走只屬於夏夜的炙熱與瘋狂,而他們的身邊已經沒有彼此。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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